人性的本真、放逐與無奈---莊子與李白(二)來源:國學(xué)網(wǎng) 作者:飄紅
其實(shí),李白與莊子之間的聯(lián)系遠(yuǎn)遠(yuǎn)不限于作品本身李白對莊子的繼承,同時(shí),由李白的《大鵬賦》中也可看出李白骨子眼里對莊子的推崇:
“南華老仙,發(fā)天機(jī)于漆園。吐崢嶸之高論,開浩蕩之奇言……”于此賦中,李白用自己的語言、自己的理解,再次拓展了大鵬的形象,比《莊子·逍遙游》則更進(jìn)一層:“化成大鵬,質(zhì)凝胚渾。脫髭鬣于海島,張羽毛于天門。劇渤澥之春流,晞扶桑之朝暾。煊赫乎宇宙,憑陵乎昆侖。一鼓一舞,煙朦沙昏。五岳為之震落,百川為之崩奔。乃蹶厚地,揭太清,亙層霄,突重溟。激三千以崛起,向九萬而迅征……” 這里的大鵬形象與莊子《逍遙游》里的大鵬形象有所不同,但絕對是受莊子的啟發(fā),在莊子的大鵬之上又創(chuàng)造了一個(gè)新的大鵬形象。與莊子相同的是,大鵬形象不僅代表了作者自己理想中的自身形象,而且也寄托了作者游于自由之境的心愿:“俄而希有鳥見謂之曰:‘偉哉鵬乎,此之樂也。吾右翼掩乎西極,左翼蔽乎東荒,跨躡地絡(luò),周旋天綱。以恍惚為巢,以虛無為場。我呼而游,爾同我翔。’于是乎大鵬許之,然相隨。‘此二禽已登于寥廓,而尺晏之輩空見笑于藩蘺。” 如果我們依據(jù)弗洛伊德的“潛意識(shí)論”來看待這段話的話,我們可以說,賦中的“大鵬”和“希有鳥”都是一種意象上的代表。所謂“潛意識(shí)”即指沒有跑到思維表層的意識(shí)。通讀此賦,我們可以斷定,李白潛意識(shí)里已把自己比作了“大鵬”,而“希有鳥”的代言人則應(yīng)該是莊子。希有鳥“以恍惚為巢,以虛無為場”是道家思想的典型表達(dá)。用“希有鳥”來喻莊子,則是李白沒有說出來的對道家特別是對莊子的崇拜。我們在這里為什么要搬用外國人的心理學(xué)上的術(shù)語“下意識(shí)”或“潛意識(shí)”?就是因?yàn)槔畎讖牟恢苯诱f自己是傾向于什么的,少時(shí)喜好太多,陰陽家、縱橫家、法家、道家和儒家均有涉獵。但人是講究緣份的,李白于這篇賦中,已經(jīng)不知不覺間流露出了他與道家特別是與莊子之間的無盡的淵源關(guān)系。 李白少年即愛交道友,游仙山,尚隱居生活;李白豪放而浪漫的性格與他的出身、漫游有關(guān),同時(shí)更與他的喜好有關(guān)?,F(xiàn)在人雖無從考據(jù)李白年少時(shí)到底喜讀什么書,只是從他的性格和他詩歌的風(fēng)格來看,他則是偏好莊子的。仗劍行俠的英雄氣概固然是他的推崇,但逍遙于四極,俯瞰于天下,任精神自由往來,任靈魂野馬馳騁的氣勢則與莊子有著不解之緣。李白詩中的浪漫主義色彩,如“飛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銀河落九天”與莊子《逍遙游》中的“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”異曲同工!一樣的傲岸,一樣的磅礴,一樣的充滿了想象、奇幻的色彩,給讀者帶來了幾乎是一樣的深遠(yuǎn)、壯闊的意境。東方樹《昭昧詹言》卷十二中說:“大約太白詩與莊文同妙,意接詞不接,發(fā)想無端,如天上白云,卷舒滅現(xiàn),無有定型。”李白詩無定式,長短不拘,格式不限,自由揮灑,如呵氣行云,即行即止,任由自己擺布,隨心所欲,酣暢淋漓。劉熙載在《藝概·詩概》中說:“太白詩以《莊》、《騷》為大源。”龔自珍則說:“莊、屈實(shí)二,不可以并,并之以為心,自白始。儒、仙、俠實(shí)三,不可以合,合之以為氣,又自白始也。”明楊慎也說:“莊周、李白,詩于文者也,非工于文者所及也。文非至工,則不可為神,然神非工之所可至也。”(《楊升庵外集》)顧轔在《息園存稿》中也說:“文至莊,詩至太白,草書至懷素,皆名法所謂奇也。正有法可循,奇則非神解不能。”道出了莊周、李白神奇超曠的共同特色。 模仿,是師徒間的必然;再現(xiàn),則是冥冥中的注定。李白的詩歌可以說是受到了莊子文章風(fēng)格、語言特色及意境方面的很大影響,或許是一種雖無人說明卻昭然若揭的師從關(guān)系,但更多的應(yīng)該是冥冥中的再現(xiàn)。 莊子與李白的作品有著五個(gè)方面的共同特色:豐富、奇幻的想象,大膽、任意的夸張,直率、質(zhì)樸但卻豪放、恣縱的語言,超凡脫俗的意境,深刻的思想或諷刺、辛辣的筆觸。 在下一篇中,我們將涉及到二者作品的后兩種共性,此篇中我們著重談一談二者作品的前三種共性。 豐富的想象是李白詩歌的一大特點(diǎn)。李白詩歌的意象往往是超越現(xiàn)實(shí)的。他在詩中很少對普通事物、生活場景或過程作簡單、具體而形象的描述,而是“言出天地外,思出鬼神表”。他的想象空間是如此巨大,他正如他筆下的那只邀游于無極之野的大鵬,任意地邀游于神話、傳說、幻覺和夢境的虛幻世界里。他也去遨游于歷史之野,但所有發(fā)生過的人和事在他的眼中都被涂上了夢幻的色彩。他將所有的這些與自然景象組合在一起,捕捉許多表面上看來失去邏輯的意象,共同構(gòu)成一幅幅神異奇特,可驚可愕的畫面.如《夢游天姥吟留別》描寫了一連串瑰麗奇特的夢境,已令人驚駭不已,但詩人并未就此止步,再次將讀者引入一個(gè)“青溟浩蕩不見底,日月照耀金銀臺(tái)”的神仙世界。這種美好而虛幻的想象寄托了詩人對美好世界的追求與向往,也反映了詩人浪漫主義的風(fēng)格。這類超現(xiàn)實(shí)的意象在李白的詩中不勝枚舉,如《古風(fēng)》第十九首寫:“西上蓮花山,迢迢見明星。”《梁甫吟》寫:“我欲攀龍見明主”《聞王昌齡左遷龍標(biāo)尉遙有此寄》中寫:“我寄愁心于明月,隨風(fēng)直到夜郎西。”再如《廬山遙寄盧侍御虛舟》:“遙見仙人彩云里,手把芙蓉朝玉京。先期汗漫九垓上,愿接盧敖游太清。”《登太白峰》:“太白與我語,為我開天關(guān)。愿乘泠風(fēng)去,直出浮云間。” 大膽的夸張也是李白浪漫詩風(fēng)的一個(gè)表現(xiàn)。李白《秋浦歌》其十五用“白發(fā)三千丈”來比喻無限愁思;《北風(fēng)行》用“燕山雪花大如席”形容北方的奇寒大雪;《橫江詞》用“一風(fēng)三日吹倒山”來表現(xiàn)狂風(fēng)怒吼,洪濤涌起的雄奇景象;用“飛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銀河落九天”來描繪珠濺玉迸的瀑布……更有兩首直接與莊子有關(guān)的詩:《上李邕》和《古風(fēng)三十三》。此中所使用的夸張筆法更是于莊子“有過之而無不極”?!渡侠铉摺罚?#8220;大鵬一日同風(fēng)起,扶搖直上九萬里。假令風(fēng)歇停下來,猶能簸卻滄溟水。”《古風(fēng)三十三》:“北溟有巨魚,身長數(shù)千里.仰噴三山雪,橫吞百川水。憑陵隨海運(yùn),憚赫因風(fēng)起。吾觀摩天飛,一萬方未已。”詩人寫天馬,“嘶青云,披綠發(fā)”、“騰昆侖,歷西極”。詩人寫黃河,《贈(zèng)裴十四》:“黃河落天走東海,萬里瀉入胸懷間。”李白的大意象,大口氣是他浪漫主義詩風(fēng)的具體表現(xiàn)。 李白詩歌的語言也比較符合道家的“自然觀”。李白認(rèn)為“萬物興歇皆自然”,反映在創(chuàng)作上,則表現(xiàn)為自然率真,反對雕飾、造作。他曾用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飾”來稱贊韋良宰的詩,其實(shí)用來說明白己的詩,則更加恰當(dāng)。他的詩語言直率通達(dá),自然暢快,許多語句如脫口而出的口語,明白如話。如婦孺皆知的《靜夜思》。同時(shí),李白詩歌的語言又是奔放的,充滿激情的,《將進(jìn)酒》一唱三嘆,使人讀之暢快淋漓:“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,奔流到海不復(fù)回。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(fā),朝如青絲暮成雪。”《行路難》中有絕妙的豪放之句:“行路難!行路難! 多歧路,今安在!長風(fēng)破浪會(huì)有時(shí),直掛云帆濟(jì)滄海。”給人一種勢不可擋,奔涌而下之感。《望天門山》:“天門中斷楚江開,碧水東流直北回。兩岸青山相對出,孤帆一片日邊來。”《卜江陵》:“朝辭白帝彩云間,千里江陵一日還。兩岸猿聲啼不住,輕舟已過萬重山。”多么開闊的境界,多么瀟灑的沖撞,多么快意的感覺,多么壯觀的景象!語言是質(zhì)樸的,沒有華麗的詞藻,但卻蘊(yùn)含著一種非同尋常的氣勢,這種氣勢便是李白語言的豪邁的風(fēng)格。這種李白獨(dú)有的語言風(fēng)格給他的詩歌帶來了一種超凡脫俗的意境,是李白詩歌的主要魅力所在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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