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問題教學”之思

李煜暉 《光明日報》

  

誰來提問

　　教師是問題設計和提出的主體，問題是用來激發(fā)學生思考、促進學生參與、推進教學過程的手段，這樣的“問題觀”長期占據(jù)統(tǒng)治地位。于是我們看到，許多教師把“提問”前置到備課階段親自完成，而不作為一項重要的教學內(nèi)容放到課堂上讓學生完成。學生零星的提問，也總是隨機出現(xiàn)，而非來自有意識的授權。這就在很大程度上以教師的“疑問”替代了學生的“疑問”。學生會認為：我的義務是回答問題，而不是提出問題。久而久之，教師因為致力于發(fā)現(xiàn)好問題、提出好問題、設計好問題，而獲得研究的快樂和激情，找到教學的支點和杠桿，體驗到教學活動的挑戰(zhàn)和快樂。學生卻因為沒有足夠的提問權，造成好奇心、懷疑精神和提問能力的全面退化。因此，要培養(yǎng)獨立思考、熱愛學習的青年，必須致力于培養(yǎng)質(zhì)疑精神，讓學生做一個會提問、愛提問的人。

 

問題解決越快越好嗎

 

　　我曾對北京兩所著名高中的10節(jié)語文課進行課堂觀察。在所有被解決的問題中，耗時最長14分鐘，最短1分鐘，平均時間3.8分鐘，絕大多數(shù)問題在短時間內(nèi)得到解決。調(diào)查結果具有一定代表性——問題解決效率常被作為重要的評課指標，教師求快在情理之中。其實快速解決問題很容易。問題是教師提出的，教師已經(jīng)“準備”好答案，隨時都可以拋出答案終止學生思考。然而，高效不等于高質(zhì)。問題有“科學問題”和“日常問題”之分。解決日常問題有賴于直覺、感受等生活經(jīng)驗；解決科學問題則需要基于證據(jù)和邏輯的科學探索，需要經(jīng)過嚴密的推理判據(jù)的過程，也就需要足夠的時間。幾分鐘就得到解決的問題，只有兩種可能：要么不是科學問題，要么將科學問題當成了生活問題。無論哪一種，都意味著我們正在用基于直觀感受的經(jīng)驗取代基于證據(jù)和邏輯的思考。

 

如何總結方法

 

　　問題解決后，教師喜歡“挺身而出”，總結問題解決的方法。語文課就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教師用對聯(lián)、打油詩或順口溜等歸納方法的情況。學生聽了老師總結的方法，是否對自己的學習有實際幫助呢？這還要從問題解決說起。每個問題的解決都要進行兩類思維：一是對象思維，一是元思維，即對思維活動的思維。“答案”是對象思維的結果，方法則來自對“元思維”的提煉。答案可以是相同的，但元思維總是因人而異。教師總結方法，讓學生背記，是把自己的元思維施加于想法各異的學生身上，難免刻舟求劍之弊、削足適履之嫌：學生自己的元思維沒有得到梳理、診斷和強化，也就很難達到舉一反三的效果。

 

學生是否樂于或善于對問題持續(xù)研究

 

　　在前文提及的課堂觀察中，我也對學生發(fā)放了問卷。在被問及這一問題時，明確表示會繼續(xù)探究課堂上某個問題的學生占8％；明確表示不會的占77％。調(diào)查還顯示，前者在被問及如何開展研究時，全部籠統(tǒng)表述為“讀書”“找材料”“寫文章”“找專業(yè)人士討論”等，未能明確自己的研究方法。后者在被問及原因時（可多選），選擇“不感興趣”的有40％，選擇“沒有時間”的有65％，選擇“問題已解決，不需再研究”的有77％，選擇“不知如何研究”的有32％?？梢妼W生的主動探究受到興趣取向、課業(yè)負擔、問題觀念和研究能力等因素的影響。如何通過課程、教學與評價的綜合改革，使不感興趣的學生感興趣，使不會研究的學生獲得學術訓練，使想要研究的學生有精力，使教師可以放開手腳鼓勵和支持學生，使師生認識到從問題到研究的重要意義，應該引起教育者的高度重視。

 

當前的問題教學可能對學生產(chǎn)生哪些影響

 

　　一個好的、有利于創(chuàng)造力充分發(fā)揮的環(huán)境，應該是允許嘗試、允許失敗的環(huán)境。面對學習材料，學生可以提出這樣的問題，也可以提出那樣的問題；面對問題，學生可以有奇思妙想，也可以有“胡思亂想”；面對答案，學生可以擊節(jié)稱賞，也可以見仁見智。惟其如此，學生才會想表達、敢表達、有機會表達、有能力表達。美國心理學家托蘭斯認為，教師應該堅持五條原則：尊重不同尋常的提問，尊重不同尋常的想法，向?qū)W生表明他的問題和想法是有價值的，給學生提供自發(fā)學習的機會并給予肯定的評價，給學習者提供一段不受評價的時期。當前的問題教學中，學生并未享有應得的權利。例如：基本喪失提問權，同時也就喪失了對學習內(nèi)容的選擇權；語言和思維缺乏規(guī)范的學術訓練；個性觀點被共性結論壓制，不能充分表達自己的看法；沒有時間用豐富的材料佐證觀點或說服他人；很少對自己的元思維做出反省和批判；對感興趣的問題缺少醞釀、籌備和鉆研的機會；問題研究很難形成高質(zhì)量的學習成果。重視學生的民主權利，讓自由孕育思想，用思想激發(fā)創(chuàng)造，或?qū)⒊蔀槲磥韱栴}教學的新取向。

　?。ɡ铎蠒?，作者單位：北京師范大學第二附屬中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