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不習(xí)慣用“母親”這樣一個書面用語。從任何方面而言都覺得別扭。恰如剛剛成年的小姐姐們本能地拒絕過三八婦女節(jié),覺得婦女一詞距離她們隔著整個兒人生的寬度,人家才花骨朵兒呢。四十年前,媽媽走的時候不過四十四歲,放到現(xiàn)在,連大媽的行列都沒資格加入,對那些熟練操作各種自拍、視頻的資深美女們而言,都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妹妹吧?那年我十三歲,也正是呼喊“媽媽”的年齡,而不是簡化成單音的叛逆期。 十四年前,先父在武漢住院,那些小護士稱呼先父為“爹爹”,武漢話“爺爺”的意思?;谶@個緣由,她們稱呼我為叔叔。到后來,這些專業(yè)且敬業(yè)同時又甚為可愛的小女娃娃們說咱們各叫各的吧,不按輩分——她們不再叫我叔叔,而是各式各樣的昵稱——如果算是昵稱的話。原因就在于她們覺以往見過的中年大叔都以“爸”來稱呼父親,不像我張口閉口都是“爸爸”。而且有一次由于洗了衣服沒干,穿了“爹爹”的衣服,所有行徑都超出中年大叔的概念。 是的。我在以往的詩歌中有所表述,稱謂是感情的溫度計。所以,得感謝至今仍稱呼我為“放”的女子們,讓我能夠在一聲稱謂中回到正當(dāng)年。 對于我們這般年紀,已經(jīng)身處生活最前沿不能算多意外,畢竟已經(jīng)年過五旬。但同齡人中不乏雙親健在的人,令人羨慕。為什么爸爸媽媽在我們面前越來越小心翼翼?那是因為他們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,沒人給撐腰。年輕一代有關(guān)這個問題的問答曾令我瞬間淚奔。 世上最疼我的那個人,去了。 別做夢了,最疼你的那個男人,早就娶了你媽媽。 我曾羨慕過那些有媽的孩子,直到你的出現(xiàn),我不再羨慕過別人。 家,是一件漂亮的外衣…… 都是些戳心的句子,不經(jīng)意間在眼前躍過。前幾日朋友發(fā)圈,同樣是一個讓人淚奔的高贊回答:如果爸爸媽媽都不在了,你怎么辦——我就還跟小時候一樣,坐在家門口,等他們回來…… 淚奔的原因不在于這是年輕一輩的“假設(shè)”,而是在于當(dāng)一個人距離出生越來越遠,距離歸期越來越近的時候,確確然然會有這樣的念頭閃過。人生的最后一樁幸福:死去的親人會在某個時候回來。 尤其是當(dāng)我們委屈的時候——并不是年紀大的人,就不會受委屈。尤其是那些來自婚姻(而不是親情)的委屈襲來,百戰(zhàn)黃沙身披甲的我們儼然已經(jīng)站立成田納西山巔的那個罐子仍舊會受傷的時候——我爸爸媽媽還是會疼我的,會牽我的手,一起回家。 我在想,這可能是死亡所賦予我們的一絲甜意,那淡淡散開彌漫著的安妥是能夠真實感觸到的。 媽媽走了四十年了,對久臥病床的媽媽最終離去,當(dāng)時的我腦海里閃過如釋重負的一念。那感覺,這是真實的。 那年,我十三歲。 四十年記 四十年祭 關(guān)于作者|舒放,力求避免油膩的中年男子。流浪各地,但定型于高大陸青海。寫詩多年,一直堅持著,哪怕詩歌從大眾變成小眾乃至現(xiàn)在的旁門,喜歡不減,且歡喜有加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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